大冬天里，风一刮，竹叶落一院。
最近猫常来光顾，偷吃狗粮。我见过一只黑白猫，毛色对称，屎肥。一只深色虎斑纹的猫，脸色太黑，看着很凶。两只猫的吃相都很文雅，只吃落在碗外的狗粮，碗里的余粮不碰，行动也缓，小心翼翼。撞见我，被惊到了，跑得急，绊倒过几只花盆。
天太冷，草木萧条。前些天，起过一次大风，一夜间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樱桃叶，这两天又盖上来一层竹叶，我看着那些花盆东倒西歪着，终究别扭，也不能等着落叶零落成泥碾作尘。
几盆兰花上夹杂了竹叶，需一叶一叶理出来。那些扑倒的花盆要扶起，不然一场雨，盆土都流失了。见有杂草也要顺手拔去。虽说天冷，不少草都是在冬天萌发，春天施虐。像是天葵，好久不见，冬天才长出叶子，欣欣向荣。不过，天葵是山野草，在我这儿不是杂草，我还等着早春看它开花。
拔草一事，一旦上手便再也停不下来，眼睛里容不得沙子，要搜出每一根草。落地上还有一小盆，栽了一株槭树，叶子已落个精光，独剩一杆，什么时候种的，我忘了。盆面上都是草，初生的嫩苗，绿油油，一株株拔掉，难得的痛快。心里又嘀咕，该是斑鸠拉了一大坨带种子的大粪吧。
突然看到其中一苗长了真叶，披针形，心里一个咯噔，慌了，是南天竹。杭州的王徵小姐送过一些玉果南天的种子给我，竟然还真的发芽了，我还误以为是杂草。懊恼不已。
整盆都拔了，就剩这几株
这两天叶子都变大了，大概是因为有了舒展的空间
前年的京都之旅，留下一个念想。我在京都街头偶然见到结着白色果子的南天竹，后又在大德寺见，低调搭配在寺庙的庭园中。在一座不大的日式庭园里，南天竹是必备灌木，常孤植西北的鬼门位置，用以挡灾。南天竹天生有盆景的气质，自然生长就有错落，秋冬叶子变红，结红色的果子。
大德寺的几处庭园里，都在极不显眼的角落栽有玉果南天，没有特别的提醒，游园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，过了果期，那更是没有区别。我对此却念念不忘，感受到设计者心思。回国后遍寻玉果南天，不得。写了一篇短文表达我对玉果南天的热爱，很多朋友也喜爱，一起四处打听，有一些朋友告知在某处见过，比如说在无锡鼋头渚好像见过一丛白色果子的南天，但没有定位，语气也没那么肯定，太湖边偌大一个风景区，冲过去找，希望渺茫。一说嘉定南翔的古漪园有玉果南天，托了人去看，也没找到。我还拜托日本的朋友，若是在街头有见到，不妨摘几粒果实捎带给我。
一晃冬天过去，果子落尽，接下去一整年希望渺茫，没有结果，谁也无法判断眼前的南天竹是红果与玉果，事情被迫淡忘。
大德寺内的一株玉果南天
很少见玉果南天长这么大，一般都是小小一株
在茶室庭园一侧，像个茶童侍立一旁，毫不起眼
类似这样小小的，果也少
不晓得的还以为是长僵了，果也枯了
红果的南天一般都长的高大，结果量大
万两也是有白果的，这种在花市就能买到
我少有跟植物专业方面的人熟识，王徵小姐是难得一位。她识很多花草，我常请教，养花种草也颇有经验。她种了很多花草，但没有玉果南天。南天竹在国内太常见，绿化带大片大片栽植，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小花园里再种上几株，自然也不会想到去种上一株白色果子的南天。况且，她对玉果南天也没我那么大的热情。她是偶然一次去嘉兴，在一家苗木公司的门口，见到一丛玉果南天，挂满了白色果子，征得对方同意采了一些，就悉数寄给了我。
我在早春收到了果子，感激涕零。
王徵小姐农大毕业，专业，特地交待播种程序。她说南天竹的种子为“胚发育不完全的生理后熟型种子”，意思是说南天竹的种子并不能在植株上发育成熟，它脱离植株后还有一个后熟过程，然后才有可能发芽。我们看到南天竹结果很多，但是也很少能在植株下面见到南天竹的小苗，果实落地后，若是没有被泥土覆盖，很快就被风干，并没有机会成熟和发芽。
整个催熟的过程也并不复杂，就是要有耐心。南天的果子就黄豆这般大，先清水浸泡一日，把果实泡软了，再搓揉，去掉果皮果肉，取出种子。然后种子与沙土按一比三的比例混合均匀，保湿。专业育苗有专门的保湿工具，我比较简单，直接将种子和花土混合，覆在花盆上层，告诫自己常浇水保持土壤的湿度，坚持到秋天，静待发芽。
早春天寒，我把它放置在室内向阳温暖的窗台上，每周浇水。四月，天气暖和起来，又将之移到室外，隔几天要对着一盆表面看上去空无一物的花盆浇水。临近夏天，几乎每天要喷水，错过一日就干透。好几次，盆土干燥，再补浇水，我对那些种子是否还保持着活力失去了信心。时间久了，再大的热情也会被消磨。
到了盛夏，我想了个法子，种了一株槭树小苗在盆里，当作指示，至少不会再对着空盆浇水，一旦看到槭树叶子耷拉，就知道水分不够。我的天葵也是这样，一入夏，天葵休眠，茎叶枯萎，盆面上空无一物，很容易遗忘，就移了几叶菖蒲种在里面。于是这盆埋着不知是否还有活力的南天种子的槭树，与天葵一样，混入了其它盆栽的阵列之中，我就不再单独给它们喷水浇水，众生平等。便也渐渐淡忘了这事，到了秋天，我还想起来过，没有见到种子发芽。我认定那几次失水，这些种子确实失去了活力。
谁能想到它们在冬天发芽了。我把拔掉的苗，又一株一株捡起，分植在不同的盆里，有些根系已大受损伤，但愿还能恢复。
重新种的苗，小叶子已经生长
起码三年能开花结果
说来惭愧。我竟然以为是斑鸠吃了果子拉屎，其实是我自己的大手笔。要是没被猫打翻，也许由着它长，春天来时，就很容易认出来，再移栽小盆，分一些与朋友，不亦乐乎。当然，此事不能迁怒于猫，只怪我，一是记性越来越差了，二呢，也是爱不能经受长久考验的明证。
好在王徵寄给我的种子够多，发芽率也很高，还留有几株未被拔除。这些天又连日下雨，移栽后的苗也有复苏的可能。
但愿它们都能存活。往后还需照顾数年，在这几年里它们不会开花不能结果，但一样要浇水施肥。最快三年后，才有机会见它开花，最后结出白玉般的果子。到那天，我们再来谈论此事，那才叫长情，是经受过挫折的。
那个时候，我大概舍不得将它们分送给朋友们。
南天竹孤植的植株形态高低错落，非常漂亮
三年后希望有玉果南天如此
